【人文临潭】长歌：临潭十二时辰

长歌：临潭十二时辰（组诗）

□周层层

子时

子夜，聆听高原的心跳。经幡上长满我们的耳朵

星星扑通扑通跳进酥油灯，打湿了梦的翅膀

群山呓语，苍穹浩瀚，一轮新月撩拨诗心

石头在夜里开花，老鼠在午夜偷走经卷

羊的喷嚏声，把黑夜撕开一道裂缝，爱在拔节

子时的临潭，雪山裹紧月光的绸缎，赤脚巡视人间

用仁慈的针线缝合旧梦，给洮河送来粮食和诗歌

故事在牧场破土，莲花开在高原的子宫里

此刻，我们在甘南，被一盏风撕开、拆洗重装

丑时

一场雪举起冶力关，丑时，无数条鱼从赤壁幽谷飞过

体内的千军万马皈依佛门，在山水间铸剑为犁

格桑花站在星空下，豹子擦亮旷野的眼睛

临潭的雪，撒下白色巨网，洮州花儿在活蹦乱跳

高原秘境，诸神守望的火焰，给灵魂保暖

风从三岔进兵，被洮州卫锁进老城墙

甘南用紫色的羽毛，轻轻拂去群山鬓边的荒草

在冶海的呼吸里，我生锈的肋骨，开始长出新歌

寅时

高原磨牙，一头牦牛的喉咙飞出一片草场

风霜把盐粒撒向临潭，蜷缩的汉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老虎挣脱枷锁，那些拴在高原上的闪电，也醒来

空气稀薄，嗓音蔚蓝，安多藏区把灵魂摁到经筒里

汁水丰腴的夜堆砌成经文，在村庄的皮肤上种草养花

昼夜交替在临潭，高原用白的牙齿，咬破夜的黑

以泪化雪，怀揣万亩青稞的素心，入定

风从高原来，喘息间，吹亮莲花山的那盏心灯

卯时

格桑花最先醒来。花香泅开夜的凝墨，召唤白色的神

喊山的牧羊人，用湿漉的嗓子打开高原的美学卷轴

天池冶海——临潭的眼睛睁开。马莲花蘸满露水

群山的额头，被第一缕阳光擦拭，洗去发霉的皱纹

一声鹰啼，千年冰川被撞了一个趔趄

牦牛嗅到了青草和阳光，孩子在卯时降生

牧场、毡房、河流、姑娘……尘世在薄雾中栩栩如生

长夜沉淀了枯瘦的咒语，洁白的蝴蝶，飞出纸张

太阳从我的肉体里升起，站在雪山的腰线上

大地风流，大块载我以形，我歌唱

辰时

羊群吞下第一缕朝霞，化作偈语在胃里反刍

坚硬的高原，终于开始卸下鳞片，展露风情

酥油茶攻陷喉咙，炊烟把乡愁拴在栅栏上

藏族妻子，用纯棉的歌声，唤醒诗句

给一片高原蓝浇水，栽种上十四行的临潭秘史

朝阳点燃苏维埃旧址，红色的火苗拽出眼眶里的河

镰刀和斧头、那些带着八角帽的魂魄，俯瞰临潭

热血浇筑的高原基座，格桑花，开满青天大书

群龙行雨，春风作画，桃花在石头上酿造传说

临潭，在一匹白云的背上驰骋，放牧流水和群山

巳时

苍鹰驮起雪山，牦牛迁徙，高潮流淌在临潭

和一只鹿谈经论道，经幡荡漾在隐秘的辽阔里

风磕着长头，群山的音符，在阳光下奔跑

海阔天空。体内的疼痛，被套马杆一截截逼出

折叠的佛光，在甘南，丈量出欲望的海拔

从海平面到临潭，是一卷佛经的高度

那些散落成章的寺庙，一座庙里，隐者一场涅槃

巳时的冶木河，万物明亮，白鹤飞过帐篷

洗过澡的风，在甘南的象牙床上，露出曼妙的胴体

午时

神扬起的牧鞭，把十万只藏青色的天马，从牛头城赶出

历史的残骨，大风和烈酒，我的词语饥渴难耐

阳气充满雪山的肾脏，临潭的正午，太阳种下古铜色的火苗

用一碗面片喂养的乡音，足以为尘世清热解毒

草很瘦，路很长，临潭大地，长满乡愁和姑娘

炙热的光，耀眼的故乡，高原变成大海

滑进一杯青稞酒的温柔乡里。撑着一片羊肉筏子

往高原的更深处，去寻觅通往天堂的那扇木门

未时

阳光拧干青草，把临潭发霉的心事，一一晾晒

该彻底放出体内的羊群了，牧场丰美，诗意流淌成河

心无旁骛。山坡上吃草的羊，是生命最后的隐喻

此刻，词语是青草味的，灵魂也是青草味的

白云苍狗。一株打盹的青稞，瞥见风披上高原的袈裟

河流折断回家的路，我以梦为马，穿过临潭的身体

一曲牧民的长调，把众生唱弯，成一张红木的弓

被云朵啃食过的天空，春风吹又生

在冶力关，任凭高原的风把我掏空，空成神的转经筒

和一只吃素的羊对视，属荤的我，开始大彻大悟

申时

在临潭，我体内的猴子安静。他被寺庙的禅音皈依

捧一碗酥油茶，用茶香，挑拨出灵魂里的刺

阳光有些倦怠，但神的悲悯，在甘南从不打折

一群藏民，用鹰喙状的镰刀，收割青稞

秋风瑟瑟，山川盈盈，大地的心事一直是蓝色的

羌笛把河流吹矮了一截，高原的胛骨上，佛的长袍飘逸

一部经卷在原野上被风翻阅，青草划开雪山的眼睑

水的波纹长满年轮。马背上的流年，比水悠长

是啊，在格桑花的涟漪里，我还能歌唱什么

酉时

牧人开始收拾江山。炊烟蹲在寨子上，喊着牛羊

光着脚的洮河，走在山谷，一群鸽子染白佛塔

村庄铺好爱的被褥，屋檐下，乡愁如木耳般丛生

以庄稼酿酒，以草木作画，把临潭装裱进一册画框

我陈旧的故人山河上，牧笛吹响金黄色的颂歌

无风的高原，红衣喇嘛，用影子裁剪出尘世的光影集

归巢的鸡，唤子的羊，喘息的牧鞭，脱缰的静谧填满瞳孔

飞鸟捎来梦的裙装，在这逼真又魔幻的甘南

我们骑马踏花，和山水换帖结拜，与纯净的风结婚生子

戌时

戌时，夕阳掉进临潭，在高原点燃一爿篝火

藏獒守住昼夜之间的缝隙，黄昏的牧区，只有月光来敲门

马灯策划了一场邂逅，阿妹的高原红，让我酩酊大醉

掰断寒风，洗净跫音，我沦陷在西部的酒歌里

此刻，大漠、落日、长河、炊烟……斑斓的画卷铺展

风霜爬满阿妈的双鬓，家园在血色的浪漫中，逆风矗立

灼热的地平线，把一行行修辞，缝进牛羊的眼眶

临潭用鎏金的招牌，把驿路和关隘上的星星都召唤而来

晚霞漫漶在八角花谷，江淮人家的往事，戳破泪腺

黄昏的临潭，我的爱很丰满，写出来却那么瘦

亥时

梦的海升起，湮没雪原，只有星星在偷偷的发芽

气血两旺的江河，呼吸匀称而有力。夜色肥美

我乘着一叶月光的小舟，在临潭的万水千山，捡拾剧情

家园隆重在神龛里，被幸福普渡，草木葳蕤

山川攥住的流水，蘸满神的体温，五谷的悲悯

用诗歌拨亮酥油灯的捻子，牵出一枚春雷

风把风的骨头拔高，马子奶里的钙，被大地吸收

在一片格桑花的花瓣里，刻下神祇和福祉

是的，在临潭，高原才是真正伟大的诗人

走进他的十二时辰，每一阙都让人沉沦

作品来源：“魅力临潭.生态家园”全国散文诗大赛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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